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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秋日 数年之前,也是一个落叶方染的初秋,刚刚换上蓝白相间,洗的有些发皱的校服的我,和一班新的同学一起,开始了我们高中第二年的第一堂语文课。新的语文老师,那位有些矮矮的、胖胖的,眼睛却水灵的像一颗可口的荔枝一样的女士,像是背书一样对我们说:“秋日是属于老师的季节。老师是挂在天上的红日,即使是在凉风渐起的秋天也不辍地为每个学生送去温暖;老师是染遍群山的金黄,不必张扬也让所有人懂得丰收的含义;老师是飞向大地的落叶,穷尽青春绿意滋养枝干,最后即使只剩一身枯黄也要回到初心不忘。” 那时尚且年少的我懵懂于其中的深意,并为她那并不工整的排比笑出了声。那时,她就站在我身边,也听到了我无意之间失礼的冒犯。但她并没有责怪我,只是走到我的面前,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那一拍之中的意味深长,到我将要与它不期而遇的时候,时光已然静默之间流淌了整整五个年岁。同样是在一个初秋,彼时已然大三的我同时面临着期末考试和研究生考试两座大山的狰狞耳语。恰在此时,学校通知我们应当开始准备自己毕业论文的事宜了。查阅了几位备选的导师履历之后,我几乎有点失望——大部分老师于我所想要撰写的文章主题几乎没有什么涉足。然而,一切就像是有什么缘分一样,我看到了列表中一个并不熟悉的名字:张乃丹。 那名字于我来说并不熟悉,她没有带过我的课程,也没有在各种活动中与我有过一面之缘。但幸运的是,这位先生所擅长的领域正是我所有兴趣的方向。大喜过望之间,我怀着有些忐忑的心情给先生发去了邮件。后面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先生就这样走进了我大学四年的生活。 第一次与先生见面的时候,天刚刚下毕小雨。零星的雨滴从校园的树木上悠悠滑落,滴到我的肩膀上,头发上,再被秋后冰凉的风一吹,便足以渗入心谷,赶走尘积一个盛夏的烦闷与忧郁。先生来的迟了一点,她穿着一身T恤衫穿过树荫来到坐在长椅的我的面前的样子,活像西尔莎·罗南在《小妇人》里饰演的乔。她当然没有乔那么张扬而咄咄逼人,只是大方的坐在我到我的旁边,简单地寒暄几句之后,便开始询问我对选题的看法。她自然是博知的,却没有因此而恃才傲物。她总是完整地听我说完一整个部分,然后在确认我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之后,再提出一些看法。这些意见,有些一针见血,有些则干脆只是对我言论的补充,还有一些则更为有趣——她好像是听了我的话才有了灵感一样,一边笑着一边对我说了一些像是刚刚才组织完的话。那些话当然不是无稽之谈,那其中的每一句话都在不断地让我重新思考自己已然成为定势地思路,她的谈话方式正如同秋日的凉风,带着独属于春夏的温暖和煦的同时,亦能将旅人沉沉的睡意吹醒。 后来,与先生熟络起来之后,我对她的称呼也从开始的毕恭毕敬变成了更为私下和亲近。在正式的场合,我仍会称呼她为张老师。但私下里,我更愿意以“丹哥”或是“老大”来指称这位对我足够无微不至的先生。那段时日我几乎忙的像掉进锅里的荷包蛋,一边滚煮翻腾,一边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方面,我日思夜想的读研地是绝大多数山东学子心中的家里的最高学府;另一方面,我又想着竭尽我所能去写一篇真正能够让人满意的文章来——倒不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是为了分数或是毕业之类更为现实的理由,那时我心中想的只不过是不要让这位总是面带笑容的先生失望。 我于是拼尽全力的学习,在夜里无数次将心中的汗水拧干,再在白天重新投入汗牛充栋般的书山墨海之中。在一个夜晚,先生突然给我发来消息说:“如果你备考比较累,就可以先把论文放放,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总会有办法的。”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境遇的呢?她确实曾提及,自己之前的学生因自己要求太过严厉而考研惜败,对此她心有懊悔。这种感同身受的同情心让她在面对我的时候自然多了一份温柔,我也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一再在深夜 回宿舍的路上用先生殷切的眼神鼓舞自己。这样,我终于在饺耳香气飘满千家万户的晚上,收笔入囊,画上一年以来奋斗的休止符。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所在的学院大约第一年面对新的学业规划,大幅度调前了我们提交开题报告的时间。一时间怨声四起。我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筷子的时候,就收到了先生的信息,告知我需要在一夜之内拟出开题报告初稿。我霎时如同五雷轰顶,不过事到临头也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一向以语法和准确用词见拙的我在匆匆半夜成文的东西自然是漏洞百出,发给先生的时候,时针已然指向了两点。先生立刻回复令我早去睡觉。不到八点,先生将修改后的文章发还给我。其中令我羞愧之处,不仅是满篇累牍的语法错误,更带有粗制滥造的逻辑冗杂。先生不仅一一予以更正,更是将逻辑漏洞一一点明,令我再行思考。不久,先生打来电话。“你还是重新写吧,急功近利就会导致逻辑混乱。我帮你去联系一下系里,争取一点时间。”她的语气沉重而坚定,令我想起她那句到时候我们一起努力的承诺。她用一整个夜晚的时间践行了自己的承诺,并因此惹得一身疲累,眼角也因此有了黑眼圈。当天与先生见面磋商重写事宜的时候,听着她因劳累而虚弱了不少的语气心生不忍。我舍不得的自然不是自己那篇一无是处的文章,而是先生一夜的劳累最终化作东流,而她却还不能对我有一句尖锐之语,因为我是她的学生。 后来我知道,那时,她的家里还有呱呱坠地不久,尚且需要母亲照顾的婴孩。 再后来,我顺利地通过山东大学的初试,计划在云端进行复试。全新的复试方式令我无比紧张,繁冗的复试内容也让我烦躁。通过了开题报告的我小心翼翼地平衡着论文进度和复试进度。先生似乎有读心神术,每次与我磋谈都是一遍遍地告诫我不要小觑复试,更要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在家中备考的难度不比学校,嘈杂的环境以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来到的令你分神的事情每每令我感到烦躁。这时,先生的话便如清泉,一饮渴止。后来,先生用宝贵的时间帮我训练在复试时候必定会考的英语口语。她总是精益求精,给我指出了许多微小之处的错误。也正是她的教导让我得以在紧张的唇舌相试之中得以时刻知道自己身后有人在支持,有人在期待,有家避风港湾正望着我不断远航,乘风破浪时得以稍显优容地前行。 季节的时钟再度拨回盛夏的时候,我已然穿上学士服,结束了大学四年的生活。因为一些不可抗拒的原因,没能在毕业典礼上与先生相见。临走之前,与先生在初次见面的地方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我和先生笑的同样从容。但先生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宽慰,我的眉角则积了一分不舍。叶绿如荫,我离开校园,踏上回家的班机之时,在那个熟悉却还有些陌生的城市里,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也是来自先生的嘱托:“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如今,金黄色的风再度吹遍神州田野,我也再次离开家乡,来到济南府,来到新的学校里。站在同样风姿绰约的秋日的树林中,我也偶尔会想起先生的笑容,她今年会遇到怎样的学生呢?会不会像我一样给她带去劳累?会不会像我一样偶尔疏忽了她的消息让她着急?但我唯一笃信的是,她一定会像对待我一样,在这个金秋再度与一位新的学生不期而遇,再用她的温柔、信任和无微不至将他谆谆相诱。 写下这篇文字时,洪楼的秋日暖阳穿越林立的树木洒在我的肩头。操场上有中学的孩子在流着汗水,喊着口号不停的奔跑。我想起在他们那个年纪时我听到的比喻,并在心中无言一笑。老师真的如同秋天的太阳一样:那阳光温婉直白,洒在肩头便是人生路上满溢的芬芳。 那阳光也无处不在,不论身在天涯何处,只要举目远望,他总是悬挂在你的头上,无声但不移地为你照亮好前路。那阳光也存在于心里,将每个人的内里照的亮堂堂的,让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一分一秒,都有颗太阳在恣意地照着。如今,先生仍远在咸阳,将桃李之愿种到新的某个人的心底。而我也将师从永军先生,在所喜好的征途上再进一步。对于先生、每一位曾不吝授业的老师,和幸得赏识的永军先生及尔后所有的先生老师,我总是觉得纵然千万句感谢也还是显得单薄。于是我只得时时想着,念着,宛如握住火炬一样携着这些慷慨无私之人所恩赐的,心中热忱的光,向着尚且迷雾重重,但必然是正途康庄的未来再前进一步。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 朱文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