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且以痴绝慰年华

又是一年斗草时节，今年似乎格外的冷清孤寂。流水送了暮春归去，却送不去“靓妆眉沁绿”的鲜活记忆。今宵银缸初照之时，似是在那恍恍惚惚的梦境里瞥见了你吧。

于是在梦后，在酒醒之时，看着这楼台高锁、帘幕低垂的景象，不由得呆呆伫立在微雨中，独自一人，看落花，看雁儿双飞。初见时，还记得你穿着心字罗衣，双手在琵琶弦上似急似缓地拨动，相思之情却在明月映照到你时愈发浓烈，从此一往情深，只记得当时彩云。

“金鞍美少年，去跃青骢马”的生活对晏几道来说，似是常态。父亲晏殊官位的显赫让他从小便锦衣玉食，不知愁滋味。作为家中第七子，他7岁就下笔成章，有着惊人的文学天赋，14岁便考中进士，纵横诗酒，吟诗作曲，过着自在逍遥贵族公子哥的生活。仁宗至和二年，晏殊去世，晏几道时年18岁。尽管在文坛上已小有名气，与父亲晏殊合称为“大小晏”，但家道中落的事实却让不经世事的小晏倍尝人情冷暖，从此放浪于诗词，只做诗中客，不入樊笼里。

年少时也曾想要汲取功名，在监颖昌许由镇时，知府韩维曾是晏殊的门下弟子，小晏于是大胆献词，希望能在落魄时得到几丝温情与帮扶。但韩维看罢词后，却以“盖才有余，而德不足，捐有余之才，补不足之德”冷拒小晏。从此，小晏便是“一朝心性改，只影只为小山词”。

至此，一切已定。初心不易，耿介孤傲的小晏一心专注于《小山词》的创作。在为数不多的297首的词集里，小晏细心而又真挚地坦露着心性。他记得歌女小蘋的心字罗衣在明月映射下洒下几丝光辉，体会着“从别后，忆相逢”的苦楚和焦灼。他还记得那年斗草时节的楼上初逢、羞脸生红，却奈何只能在梦中寻觅，在阵阵断肠的清歌里，将沉醉换做悲凉。

小晏与旁人交游不多，黄庭坚作为其挚友，曾转致过年长小晏的苏轼的结交之意，而小晏却以“今政事堂半吾家旧客，亦无暇见也”，拒与苏轼结交。也许这便是他的心性，他不歆羡觥筹交错的生活，不沉湎于勾心斗角的官场，不期于入所谓的文学圈子。他有着真挚、深婉、执着的感情表达，更有着浓烈而又毫无含蓄的情感喷发。黄庭坚即在《小山词》序中指出了小晏的四大痴绝处：“仕宦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而不肯一作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而面有孺子之色，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己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

　　有生之年，小晏在《小山词》里记下了爱情。他真诚地对待爱过的每一位女子，为她们留下曲子，为自己留下情感。他是真正的古之伤心人也，因为他多情、纯情、深情而又痴情，写下《临江仙》、《南乡子》、《阮郎归》等，全为慰藉他的初心。他拙于谋生，只想悠游地，、恣意地游荡在《小山词》里，看“新月如眉”、“月下吹笛”、“云随雁字长”。

南宋的朱敦儒有首《西江月》这样写到：日日深杯酒满，朝朝小圃花开。自歌自舞自开怀，且喜无拘无碍。青史几番春梦，红尘多少奇才。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

小晏的一生，都深谙此理，他不纠结于官场，只做过太常寺太祝之类的小官。他痴情却也不困于情，爱地朦朦胧胧，明明白白。他难得一生只专注于一件事情，难得成了人间情痴。

公元1110年，小晏去世，享年73岁。在这不长不短的时光里，他正是：一场幽梦同谁近，千古情人独我痴。

（儒学高等研究院　任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