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击心灵的温暖文字

——荐读《大淖记事》

“春初水暖，沙洲上冒出很多紫红色的芦芽和灰绿色的蒌蒿，很快就是一片翠绿了。夏天，茅草、芦荻都吐出雪白的丝穗，在微风中不住地点头。秋天，全都枯黄了，就被人割去，加到自己的屋顶上去了。冬天，下雪，这里总比别处先白。化雪的时候，也比别处化得慢。”

处身喧嚣的城市中，每天为课业忙碌着，是有多久没有碰触过这种恬淡清新的文字了。大淖，这真是一个世外桃源，那份淳朴，那份幽远，那份静谧，就是诗中的“竹外桃花”、“苔痕上阶”、“藕花深处”；而我，就如一只雨后苏醒的小蜗牛，在这个温暖的乌托邦的国度里，小心翼翼却又不知天高地厚地东看西瞧。

汪曾祺的小说让我想起小时候和村上其他的小孩子一起拿着锄头到田间野地里挖野菜，想起在简陋阴暗的小卖部里买廉价美味的棉花糖然后跑到太阳的光圈下来狼吞虎咽，想起在夏季雨后积水的小池塘里挽着裤腿捉鱼摸虾，想起冬天挤在一起围坐在火炉边烧烤地瓜，都是温暖的，热闹的，小小的心都是快乐，连忧愁的机会都没有，干爽，清亮。

说来也是种缘分，图书馆琳琅满目的书籍，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汪曾祺”三个不大不小的字便映入眼帘。于是，记忆如潮，齐齐涌来：满载童年憧憬与快乐的端午节的鸭蛋，穿梭于芦苇荡中洒下欢声笑语的小明子，满腹才华却死于愚昧团长枪下的陈小手……我再也不忍移步。或许对于一个已经步入大二学生来说，很少有大块时间去阅读，但，总有一本书让我去挤出零碎时间去读，去拨动情感的弦，去畅想生活的帆，去荡涤心灵的潭。而汪老先生的作品便有这种魔力。

在恬静温暖的环境中，生活着一群朴素的人。“他们像一些候鸟，来去都有定时。来时向相熟的人家租一间半间屋子，住上一阵子，有的住得长一些，有的短一些，到生意做完，就走了。他们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吃罢早饭，各自背着、扛着、挎着、举着自己的货色，用不同的乡音，不同的腔调，吟唱吆喝着上街了。到太阳落山，又都鸟似的回到自己的窝里。于是从这些低矮的屋檐下就都飘出带点甜味又呛人的炊烟（所烧的柴草都是半干不湿的）。他们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赚钱不大。因为是在客边，对人很和气，凡事忍让，所以这一带平常总是安安静静的，很少有吵嘴打架的事情发生。”就是这样简单的环境，就是这样简单的人，在小说创作的小世界中享受着他们充实又规律的生活。

我喜欢这种充实随性的生活，亲和友善的人际关系。我甚至能听到小巷中的悠长有韵味的吆喝声，看到人们在温暖的霞光中忙碌却有序地劳作，嗅到烟囱顶袅袅升起的炊烟的香味，脑中自动闪过一副江南田园山水画，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可爱。手边一杯香气四溢的清茶，耳边一曲古风纯音乐，眼前一本刻画最朴实乡情的书，多浮躁的心都会静下来，多烦扰的事都会慢慢理出头绪。故，羡慕着，感受着，思考着。

如果说读王先生的文字是享受，那享受之后还有激励与思考。《大淖记事》收录了汪曾祺先生25篇小说，但每一篇都有让人深印脑海的人物，让人或唏嘘不已、扼腕叹息或抿唇淡笑、会心祝福又或痛心疾首、怒发冲冠，只要用心去感受小说里的那个世界，你会发现那就是现实，只不过是以一种火山喷发般的形式猛烈迸发出来了。

第一篇《大淖记事》。

在商坊林立的芦苇淖，有耿直，童叟无欺的锡匠们，干饭伙食却是凭靠力气收获报酬的挑夫们。他们的生活不是枯燥的，因为这群人的天性：锡匠们讲义气，扶持疾病，互通有无，公道做活，打拳练武；逢年过节的消遣，挑夫队伍中带来笑语的“女将”们。这里物质虽苦精神却乐，水到渠成地，受伤半瘫挑夫好手的女儿——善良美丽的巧云，与正义耿直老锡匠的侄子——一表人才的小锡匠十一子，相恋了。时间在一点一滴的甜蜜中流逝，就在一切都向美好明天发展时，无为地痞般的水上保安队队长敲开了巧云家的门。巧云被侮，小锡匠险被打死，但就是这样急转而下的境况下，巧云只手撑起三个人的家，父亲半瘫，心上人重伤，凄风苦雨。

“巧云没有经过太多考虑，把爹用过的箩筐找出来，磕磕尘土，就去挑担挣‘活钱’去了。姑娘媳妇都很佩服她，起初她们怕她挑不惯，后来看她脚下很快，很匀，也就放心了。从此，巧云就和邻居的姑娘媳妇一起，挑着紫红的荸荠、碧绿的菱角、雪白的连枝藕，风摆柳似的穿街过市，发髻的一侧插着大红花。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长睫毛忽扇忽扇的。但是眼神显得更深沉，更坚定了。她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了一个能干的小媳妇。”

如果说文章到这里结束了，无可非议。巧云干干脆脆地挑起生活担子，鬓边红花，坚定的眼神透着乐观自信。同样地，我了解到了一个淖边的精彩世界，我为巧云十一子的曲折爱情叹息，痛恨保安队队长，庆幸淳朴乡土乡情，也很欣慰巧云的自立坚强。但最后还有三句话：

“十一子的伤会好吗？

会。

当然会！”

于是乎，满心斗志，又有什么比这更苦呢？“当然会！”只要心中有更好的远方，那就坚定地走下去。是呵，花飞花谢，月半月圆，一天中也许遇不到好天气，那便站在檐下暂躲避，一生中就算遇不到好节气，那便迎风逆雨直面每一季。

其实，在读这篇小说之前，我也还有作业没写完，还有活动没好好准备。仅仅是乏了，懒了，就是抱着停一停，歇一歇的心态走进图书馆的，但读完，暖了九曲回肠。莫名躁动，莫名烦恼，都赴于一弯潺潺之水流掉。“仰天大笑出门去”，“人生能有几回搏”？

似于他乡遇故知，似智者当头喝。揣着这本《大淖记事》，像开着刚加满油的小汽车，马力十足，心畅体轻，只等着能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小英子最爱捋着玩，——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滑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她自己爱干这生活，还拉了明子一起去。她老是故意用自己的光脚去踩明子的脚。”

再读《受戒》，清、新、净、美，仿佛水的流动，带着泥土的芬芳，载着我重新领略了温暖童年无忧无虑的美妙生活；

“万山百静之中有一种声音，丁丁然，坚决地，从容地，从一个深深的地方迸出来。”

“他感觉到他的剑。剑在背上，很重。而从绝壁的里面，从地心里，发出丁丁的声音，坚决而从容。”

读《复仇》，钦佩为执念生死以之的豪情，在安恬空灵，充满禅意与佛意中感受一诺千金的激昂愤慨；

“今春看又过，何日是归年?”

读《老鲁》，西南联大贫苦的生活因老实憨厚的老鲁而流光溢彩，我有过一段支教生活，在闭塞的山沟中，物质匮乏，就是这样苦中甜，苦中乐。通读满篇，心暖了，风雨人生，一路前行；

读《鸡鸭名家》，余老五那近乎传奇的炕鸡技术，近半个月精神高度集中，然后一年的悠哉生活，让人心疼又羡慕；陆长庚，把一群散鸭集结归队更是让人啧啧称奇。中国匠人的智慧，叹服！

读《八千岁》、《鸡毛》、《岁寒三友》，去看世事风情，去感悟人生百态……

……

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它精致、纤巧，满是诗情画意；它给我快乐，它给我思考。怎么去描述这种快乐呢？感觉生活是甜的，美的，是充满希望的。而思考，恐怕就是将希望转变为动力了。闭了眼，春光正浓，星星点点错落有致的水田，繁密柔顺、毛茸茸的芦花荡，明净透亮透着生机的水塘，透过指缝射下来的暖暖的阳光，还有一个个传奇的人物就再次充斥我的小世界了。

当晨露晶莹了纱窗，当阳光温暖了街巷，当霞光与天街对望，我惟愿手执一株丁香，去体味书海里的意味深长……

（材料科学与工程学院　李玉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