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 ——写在《哈佛散记》边上 经济学,当今最火爆的学科;哈佛,世界范围最受瞩目的名校。本书作者是社科院公派到哈佛经济系的访问学者,或许跟随他审视的目光,我们可以从太过年轻导致的茫然和迷惘,从名校的炫目光环,从咖啡馆、查尔斯河旁抬头仰望,思考我们应该以怎样的心态与目标投身经济学。 教授与学生:“最优秀的学生是要做学术当教授,二流的学生才会选择国际组织或华尔街” 经济学的节奏快到什么地步?对经济学者而言,最有价值的参考资料是NBER(美国国民经济研究局)收录的来自实践教学第一线的尚在草稿阶段的工作论文,而非如同别的学科的,学术期刊的正式论文及著作——在论文修改打磨预备发表的一年里,文中的核心观点很可能已经过时了。 可随着作者对哈佛经济学教授们的探访我们发现,这些时代浪尖上的人物对这片浮华竟是带着隐隐的疏离与寂寞的。 伯南克作为美联储主席毫不在意服装搭配,黑西服配着GAP买的七块钱三双的袜子就去向总统递交经济形势分析简报;哈佛校长经济学者萨默斯因为口无遮拦得罪了公众而被赶下了台;比起在学院与NBER间穿梭关注咨询,弗德里曼更愿意修剪自家的草坪并用brunch招待客人…… 不为纷乱的世界惶惑,不在意大多数人的看法,不掩饰自己的不足。他们冷静地审视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寻一处略显冷僻的地方作为心灵的栖身之所。 经济学又火爆到什么地步?哈佛的学生们有太多的选择,你去听某位学者的讲座,我会选择同一时段肯尼迪政府学院某位外国到访政要的演讲,而他去了体育场等待心仪已久的某位明星……星光熠熠之下,很多大家的的课堂寥寥数人,就是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讲座,也未必有太多人在听。(美国教授一定很喜欢到中国演讲,那动辄上千的大场面会令他们激动不已难以忘怀) 就是在这样的哈佛,有一门课要开在千人大食堂,二楼的包厢里还要站人——曼昆的经济学公共课。经济学对哈佛学子的诱惑之大可见一斑。 做学术的学生们成长为“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的教授,而去了华尔街的被次贷危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随着雷曼、美林这两大投行倒闭,金融市场变得一团糟,华尔街金融业的萎缩有目共睹。在极高的期待值下成长起来的哈佛毕业生展现了他们的自信。作者认识的一位哈佛高材生毕业后选择了雷曼兄弟,在这家几百年的公司灰飞烟灭后他在另一家投资公司获得了更高的职位,还在哥大商学院谋了个教职,保持着学术偏好亦学亦商。 教授们在层层光环中保持着冷静与从容,学子们在急速变化的社会里依然怀有对学术的虔诚与向往。耐得住书斋的清冷寂寞,经得起权钱的十色诱惑,唯有如此,才是哈佛。 过去与现在:“不连续性是一种惊喜,而可预知的事件已经被套利了” 经济学是一个过于年轻的学科。哲学统治一切的古希腊时代,常规意义上的经济学还没有诞生;历史学称王称霸的近代早期,零星的几本政治经济学著作还构不成体系;自然科学改变世界的工业革命中,没人能想到经济学会成为一个帝国。 即便是经济学本身也充满变数。古典经济学被奉为圭臬时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横空出世,经济危机后凯恩斯主义风头占尽却在石油危机中被视为元凶,芝加哥学派在学术上呼风唤雨从政方面却始终被新凯恩斯主义者压过…… 一个有趣的悖论:经济学是关于利益的学科,而只谋求利益的人,搞不了经济学。他会被社会不断变化的风向弄糊涂,或者被学术上无人理解的寂寞逼疯。 对经济学的预测需要对自身利益的不过分在意,和对未来世界的希望与理想主义。4月上旬华盛顿樱花盛开,作者在亚洲金融危机研究会上倾听了萨克斯教授的主题演讲“2050年的全球经济”。这位哥大教授将目光投向水资源缺乏的中国北方,提议让部分人口迁移到中西部,这与中国现行的东部地区发展大城市带的策略背道而驰,令作者震惊。这种分歧恐怕源于:中国专家们关注的是增长,特别是未来20年的增长;萨克斯更多关注的是资源限制的刚性,而且是未来四五十年乃至更长时间的资源限制。 此外他将目光投到世界贫富失衡,希望G20能引导全球范围内宏观经济合作;在非洲发展的问题上,他期待政府发挥作用,管理自然资源与环境…… 为了缩小贫富差距,萨克斯甚至违背了他信奉的市场经济铁则,这份理想主义对务实的经济学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然而比起“九个经济学家十种意见”,在变化万端无可预测的经济上笃定追寻一个目标,谁又能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 起码我们可以确认一件事,如凯恩斯所说,长期而言,我们都会死去。在死去之前,求个问心无愧。 东方与西方:“中国没有本土的经济学,现代经济学完全是从西方引进的。” 现代经济学发轫于英国,变革于德国,全盛于美国,而中国带有“经济”二字最著名的书籍《江村经济》——是一本人文社科类作品。 经济学在中国曾经是一个何其寂寞的学科。两千年的独尊儒术,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取士时代,弄财的末等书连桌脚都不配垫;风雨飘摇的近代,争论的焦点始终是中国该采用何种政治体制,实业救国的成果被战火摧残殆尽,遑论理论;哈佛经济系1926级毕业生陈岱孙先生始终把母校情怀深藏心底,那个年代毕业于哈佛经济系远不及毕业于莫斯科大学机械系说起来硬气…… 改革开放后的学者面对那些舶来的西方经济模型,已经满是隔膜。 经济学在中国现在是一个何其火爆的学科。中国经济研究的现状是政府、研究所、高校、企业、投行、课题组和独立经济学家多头并进,你方唱罢我登场,都要从这片热土分一杯羹。而作为学生的我环视四周,不管是喜欢文学、历史、哲学,还是擅长数学、物理、化学,又或者从事艺术、体育的学生,都坐在经济系的课堂里。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有诱惑的地方就有争论。多年以前就有人批评中国经济学的现状,熙熙攘攘追逐世界理论潮流,跟在诺奖和克拉克奖后面连篇累牍的译介,不过是屠龙术,意指学了半天,并没有什么用。即便在我们师从的西方,经济学有时也被调侃为“像诗一样有用”(as useful as poetry) 然而,即使中国用以指导经济政策的凯恩斯主义显得不够新潮,中国的经济发展速度与水平任谁也无法否认。印度的经济理论发展势头不错,出过经济诺奖获得者,可面对印度巨大的贫困人口,我们笑而不语。从理论到实践的距离有多远,中国如何用理论指导实践?或许我们不必太在意理论的来源,博采众长为我所用,在实践中水到渠成的形成中国的经济学派。 毕竟,无论作为普通人还是经济学工作者,我们都期望经济学不应该只是“像诗一样有用”,而应该如凯恩斯所说的“像牙医一样有用”。 以经济学之名:全书以一个问题收尾,也正是这个问题引出了本文,“当经济学不再时髦,人类社会会怎样?” 经济学现在是显学,人人都在谈。然而,经济学帝国会永世长存吗? Economic初到中国被翻译为“理财”“良策”,最终定稿的“经济”,取的是“经世济国”的含义。经济学的时髦,是在时代变化中,人们希望通过用经济学的眼光来看待、分析这个世界,从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用手指划过经济学的时间轴,无论是亚当斯密还是凯恩斯,无论是芝加哥学派还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无论理论有多么大的分歧,人们都立足于自己的时代和领域去谋求一个群体的丰裕富足。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当经济学不再时髦,人类社会应当已经完成了足够的财富积累,可以追求更高的道德准则,这是我们的愿望。 而在那之前,将自己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经济学家吧。 经济学家兼有科学家和政策学者两种身份。耐得住学术上反复枯燥的清冷寂寞,经得起花花世界迷离眼前的重重诱惑。 以经济学之名,让这个世界更加从容。 (经济学院 黄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