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梦昭然

 

  中国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含蓄,什么都不敢说得清楚明白。因为一旦说出口,就是昭然知之的事了,容不得反悔,容不得抵赖。这含蓄,既是中国人内敛、沉稳的体现,也是中国人懦弱、死要面子的代名词。

这段话我不是信口胡说,因为我正是一个不敢言梦的人。

我曾经认为梦想只是一个人的事情,坚持或者放弃都只能自行了断。一旦在心中认定自己的梦想,便只顾风雨兼程,哪怕山长水远,哪怕路遥马亡。于是,我小心翼翼的怀揣梦想,吐丝作茧、等待化蝶。

此时我的梦想与这个世间的距离,只间隔一步之遥,近的仿佛只要推开一扇朱窗就可握住那双历经朝暮流转的手。

然而,这扇朱窗看起来太过沉重。我担心它太过颓唐,开窗的吱呀声会引来别人的嘲笑;我又担心它太过拙朴,即使平安无事的打开,也不会获得应有的刮目凝视;我更担心窗外的风景枯燥至极,远没有怀想中那么美不胜收;其实我最担心的是,即使窗外繁花似锦,赏心悦目的愉悦又会持续多久?如同一个人从土中挖掘出远古陶器,小心翼翼揭开封口,惊见里面静卧千年的辛夷花:鲜艳娇嫩,甚至滚动着映出晨曦的露珠。然而被曝露之后须臾,就迅速腐朽。它不能暴露于阳光和空气中,只能幽闭在无人所知之处。我的梦想也是这样,人所不知、己未能至时,会沉湎于自己幻构之中,借以慰藉、花好月圆。若与此境地相反,我则陷入对结果的惶恐。

只是,独自彳亍的寻梦之路上惟有一事最难解脱——孤独。

尽管我已经习惯了洗冷水澡,但打开水龙头接受第一注刺激时仍会浑身颤抖的打一个激灵。孤独之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人的梦想犹如苇草,坚韧时百折不挠,脆弱时说断就断了。这份无人所知的孤独让我有些脆弱。

我想我是需要一些支撑的。世间人相连想通,我们也许永远都是陌路,也许有一天不经意间相遇,这相遇恰是因为相颔首的理解与懂得。我虽将梦想书写在无处投递的信笺,却仍期望隔着千山万水有人能看的真切。

我所伪装的淡定从容,似是无牵无挂、了无梦想,其实自欺欺人罢了。一个波澜不惊的人,是因为他曾经有过惊涛骇浪;一个无谓的人,是因为他曾经拥有;我们看到的隐士,往往游遍红尘,而后笑对春花秋月。

“中国梦”似是一夜春风,尾梢过处梨花千树万树。一夜之间,身边突然多了许多“梦想家”。无数将相王侯,金戈铁马、孤烟大漠;如此风流雅士,曲觞流水、兰亭续梦;更有才子佳人,梧桐细雨、月满西楼。大家像是把压抑已久的梦想,通通释放了出来。也对,一个素来不敢言梦的古老国家,突然焕发了青春的神采,大声说出“中国梦”,那么我们的梦又何须隐藏?即使有随波逐流之嫌,也免去了投石问路的踟蹰不前。

如今,我终于敢于将自己的梦想置于阳光下晾晒,尽管它已经沾有被时光掩埋的灰尘和被似水年华打湿的褶皱。我不能再怯懦,因为经历种种,我终于明白:别的情感尚有转圜的余地,而梦想一旦失去就覆水难收。

我害怕结果不如人意,但不忍抛时光于身后渐次荒芜。我所做出的努力,无尽,也许这已经是结果一种。过程中的竭尽全力、无所保留,已足够在没有月亮的晚上为我照亮前行的路。

再怎么浓墨重彩,也不过是孤影自赏的戏子终于也可登场;再怎么气势磅礴,也难免固步自封的雄狮终于从沉睡中觉醒。

雄狮咆哮,掀起波浪滔天。而我们在波流中辗转,把握自己的舟楫。三五舟子,也许是过客,也许是归人,但了然彼此有梦的默契足够相视一笑。我们带着这份天涯知己的情谊,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双梦昭然,现世安稳。

(外国语学院  郑佳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