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地中海世界的全景式呈现

——评彼得·萨里斯《拜占庭》

历史学院 张义佳

拜占庭（Byzantium）是古代晚期和中世纪存在于欧洲东部和近东地区的千年帝国，它兼具罗马帝国的政治观念和希腊的文化，又孕育出基督教信仰这一内生精神，博采西方世界文明众长；其衰落与终结又深刻影响了东地中海世界政治格局，并在艺术、神学和文学等方面对近代产生了深远影响。因此，了解拜占庭，对于理解4—15世纪西欧政治和古典文化嬗变极为重要。而在国内出版的拜占庭相关书籍中，能够在如此短的篇幅内完整地介绍拜占庭历史，并赋予个人独特见解的著作，彼得·萨里斯的《拜占庭》应尚属首次。笔者尝试从普及知识和学术价值的角度出发，对本书进行浅近的点评。

“贯通”是《拜占庭》的突出特色。这一“贯通”，是时间意义上的，是空间意义上的，更是文化意义上的。彼得·萨里斯基于已有的拜占庭研究成果，采取“东地中海世界”视阈，为千年帝国描绘出一幅简洁而生动的立体图景。

《拜占庭》分为7章，基本以时间次序介绍拜占庭的历史。第一章开始于彼得·萨里斯对现代信仰和理性的思考，以此勾连拜占庭的核心意识形态，从而进入到拜占庭“前史”的介绍。在第二章，作者重点关注拜占庭城市与其中的人民，用城市空间界定帝国早期历史的时空范围并赋予它独具魅力的特性。彼得·萨里斯当然没有错过拜占庭的转型时代，第三章里君主改革与对外战争重叠交织，古典的罗马帝国终于度过7世纪危机，蜕变为中世纪皇权专制的拜占庭帝国。在接下来的第四章，作者通过拜占庭与伊斯兰世界之间数个世纪的纷争介绍帝国外部关系史；同时，二者对抗的缩影引发了宗教形象的斗争，圣象毁坏运动浮出历史的水面。第五章中，拜占庭的辉煌时代在迭出的草原民族侵略中落下帷幕，彼得·萨里斯介绍了帝国应对不同外部危机的生存策略，但因此而来的十字军东征给拜占庭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并成为千年帝国灭亡的嚆矢。第六章则让我们在帝国晚期进程之外稍微松一口气，跳出按时间叙事的逻辑，转而以长时视角集中介绍了拜占庭的文化与思想。第七章的开始宣告着帝国的终结，13世纪以来东地中海世界的政治格局被广泛重塑，拜占庭应对着不同于以往的敌人，财政与军事力量的短板使它最终在1461年倾覆；而帝国终结之后，拜占庭文明依旧在持续前行的历史进程中回响。

“《拜占庭》是一本大学普及读物”，它有着牛津通识读本系列历史类读本的共同特征：短小、集中而生动活泼。作为一本通识读物，此书呈现出不少亮点。

本系列的作者需要在较短的篇幅内完成相关内容介绍，此时全面的叙述不再适宜，彼得·萨里斯转而引入新文化史的视角，将社会与文化视作一个整体。他关注“拜占庭意识形态”在帝国所发挥的广泛影响力，并以此揭示历史发展的动力。“拜占庭意识形态”被解释为“罗马帝国的历史具有延续性”和“皇帝对罗马帝国的全部领土具有统治权”，前者往往与拜占庭的高雅文化相联系，“马其顿文艺复兴”成为查士丁尼时代的“重现”，而后者的突出代表是拜占庭对恢复罗马帝国疆域的执着追求。此外，萨里斯还发掘出了拜占庭文化内源的创造力。除了新的文学与历史书写方式，拜占庭建筑和艺术成为文化发展的新特征。值得注意的是，作者认为圣象毁坏运动是拜占庭和阿拉伯帝国在近东地区意识形态对抗的缩影，解释为不同宇宙观的（Cosmological）碰撞与相互影响。通过新文化史的视角观察，拜占庭帝国的历史被埋下了草蛇灰线，文明治乱交替均可以获得连贯而完善的解释。

另一方面，除了优秀的历史认识与叙述外，此书所体现的现实关怀也予人深刻印象。作者的思想并不受限于它的篇幅，彼得·萨里斯开篇提出了当今宗教与理性的矛盾，并将其置于启蒙运动至后现代世界的近现代视阈之下考察；现代性的问题无法回避它的历史经验，拜占庭的历史与宗教息息相关，它是历史学家关照现实的切口。同时，彼得·萨里斯也没有忘记拜占庭的众多批评者，他用拜占庭史学史的发展说明其复杂性，并提醒人们拜占庭文明的特殊性。如此，历史研究便发挥出学术探索以外的作用，即回应现实中的宏大问题。在帝国已逝、近东尚远的英国，作者重拾拜占庭的文化，充实以启蒙运动的理性思想，不可不说是现代理念对后现代思想的一次反击。对于生活在校园的大学生来说，这是思考当今世界的来源和问题、寻找出路的一次“启蒙”。

尽管《拜占庭》在对外关系和晚期流亡时期等方面的介绍有所不足，但瑕不掩瑜。作为牛津通识读本，《拜占庭》集中了它可以呈现的所有优点，兼具扎实的史学功底与深远的人文关怀，是优秀的拜占庭入门书。

以上是对彼得·萨里斯《拜占庭》一书的述评，笔者学识浅陋，未必精当。总体来看，彼得·萨里斯为读者呈现了东地中海世界的全面图景。同时这位“启蒙思想家”通过深入拜占庭历史的细节，尝试寻求现代世界问题的答案，是历史学家参与现实讨论的一次有益尝试。尽管本书在拜占庭对外交往和“流亡政府”等细节方面的把握存在瑕疵，但在普及罗马衰亡到近代早期这长达千余年东地中海世界历史的领域，此书一定会是必读佳作。

拜占庭对中国人来说可能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中世纪帝国，大多数人对她的记忆仅限于其崛起与灭亡，了解程度远远比不上中古西欧。这部分是因为西欧在近现代时期的活跃，相较之下拜占庭帝国后继无人，故而不为国内所熟悉。然而历史或许存在胜负之别，却绝无轻重之分。了解拜占庭，就会发现她的历史重要性，对于中西互动与理解希腊文明、近东世界有着重要现实意义。在此衷心期待本书能够为更多历史爱好者所见，也期待更多拜占庭历史的普及性著作问世。

在西罗马帝国于5世纪灭亡之后，作为欧洲的经济、文化和军事强国之一的拜占庭帝国绵延繁荣了一千年，并在城市、建筑、文学、艺术和社会经济等诸多方面形成了独特的拜占庭文明，从而在现代意象中占据了特殊的地位。在君士坦丁皇帝及其继任者长达数世纪的统治之下，作为帝国首都的君士坦丁堡逐步发展成为罗马政治文化、希腊智识传统和基督教信仰的独特融合体。彼得·萨里斯重点关注了帝国之间的战争及其对拜占庭政治和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在面对持续的外部挑战和威胁当中，拜占庭帝国虽然运用其治国之道和政治策略在一定时期确保了帝国的延续，但最终还是被西欧基督教势力所抛弃而走向了终结。

当你花一周喝咖啡的时间，读完这部浓缩了千年帝国史的小书时，一定会被这个极度迷人的中世纪文明所深深吸引，进而激发起进一步探求的阅读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