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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载道 早逝的小说家 ——《水门的洞口》阅读札记 作者:黄国峻 索书号: I247.57/*9509, I247.57/5471WH 逛书店时很意外地被推荐了黄国骏的《水门的洞口》、《度外》这两本书。主题和作家的背景都很吸引我。架子下方还有一个同样以自杀结束生命的作家袁哲生的书。由于是长篇,又是未竟之作,带着点探知“求死欲”如何埋下伏线的兴趣,我还是选择了《水门的洞口》。 作者的写作方式和语法都是淡淡的,带着点对人世间的疏离,但这种疏离感,又是建基于对世事的透彻。他想以他之笔写出,或者说,以他笔下的人物之口说出,他对世界的整体的理解。男人、女人、情欲之类的母题,他把这看得很重很重。以至于,他也借女主角陈怡君的心理活动说了,“有时候她觉得,人的肉欲是人一切努力的动机和目的,而不是一样可有可无的获赠,是一定要有才有意义。”
“有时陈怡君可以从一只落在身上的手,感觉到一些心意,在这悬丝般些微的差异中,她迷入一种漫游似的臆想,像是不寻常的异禀,让她察觉到一股左右事物基础的力量。或许男人的手才是真正心里的语言,所有的触摸都是最深的表达,如果触碰不到,枯燥空虚的手会将这个沮丧的讯息随着神经细胞扩散到全身,让整件皮肤每个部位都产生同感,并一层层地自触觉的界限上剥离。” 他对人的肉身性存在的思考好像一股拧得很紧的麻绳,只能这样,一直朝一个方向去使劲。虽说他在书中希望能够分别由三个女性来代表灵性、肉欲和实际,但在他着手于写第三个代表肉欲的女人时,故事就结束了。他可能想到自己无法处理这样一个经验的问题。或者说他的抑郁症已经让他确确实实失去了这样一种再去展开故事的能力。陈怡君不代表肉欲,但偏偏她对肉欲的思考最多,很矛盾的,作家偏要让她作为一个经济适用女出现,普通的外貌,但不错的家庭条件,能给男主角一种终点、皈依的感觉,而在肉欲上却无法满足的一个女人。第二个灵性的女人,则太不重要了,几乎没有给我的心灵留下一点点痕迹,没有印象,则没有存在感。可能是作家排布时缺少了这一点的考虑,只形容该女子样貌如何地美,却不给她以任何的表现力、生命力,所以就显得是败笔了。 作家写作的时代离现在也有点儿远,就在2003年SARS卷席台湾时,而现在全球范围的COVID-19疫情也还未结束,但同样的大封锁我们都已经体验过了,也许是他抑积已久的思绪在那期间恶化、腐蚀了他心灵其它方面的作用力,导致他最终走向的死亡结局。关于死亡,一定也是作家思量忖度的主题,在书中也有过表露:“这个无法解释的念头吓到了他,害怕早晚会跟着消失于此地。死的肉体痛苦是人最后的经验,避不掉,好像是在偿还几十年前出生时,母亲生产的痛苦。活着只是暂时,是借用的,不是自己的,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回头,知道得太晚了。”也许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要结束过,也在之前看到他写给母亲的一封信里提及自己在住院时打针吃药的经历。他说自己害怕身边所有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治疗。他不愿意面对自己还能好起来的这种念头,反倒向死亡求助,生而不愿,死而解脱。有些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只把生当做是累赘,追求死亡。到底是为什么呢? 继续上一段的述说求解线索:“一年中会有一两天,天空下起分量极重的雨水,因为只有那一两天,地球的角度刚好让冷空气和热对流形成一道水门,只要偏差一点,水门就不存在。他这一刻感到某一处开了一个洞口,在这个洞口里,他无意间窥见一切始末,那是个既定的事实,他不曾停止扫视一群群到处游走,深入各个角落的面孔,为的就是准备要见到一个终点,一个具有吸引力的女人,一个可以让他干预接受一切亏缺的至高价值。他可以想象那个女人是由几个迥异的部分合成的,既是现实的、严肃的,又是具有灵性的、纯真的,同时还是充满肉欲的、感官的,混融一体,无法区隔。”而书中的主人公仍要面对这样的一个根本的事实:“她要让对方明白自己太过拘谨,因为女人对这个男人来说,一直只是一个遥远而无法接近的东西,女人成了只能眼睛看看的一种扁平的外表事物,完全没有内在世界,没有足以构成一个人的丰富条件,所以肉体便是他从女人身上得到的唯一东西,他无法体会根本上的男女爱情,更不用说那些责任及自我的维护,陈怡君必须拒绝他,让自己的肉体成为一道障碍。”以及,“她知道这个男人在年轻时没有得到过一样东西,这个缺憾会让他一辈子都在追求那样东西,或者寻找一样可有勉强取代的东西。然而当这个人会为了缺乏那样东西而悲伤时,那么那样东西便永远不会被这个人追求到,因为人无法为从前的饥饿去饮食,人只能为现在的饥饿来饮食。时间将人与他自己的过去隔离开来,当‘过去’脱离了人的‘双手’之后,往事便会产生一种崇高化的形象,这种崇高会夺去人对‘双手’(指各种能力)的自信。于是这危及到是否应该再相信自己能掌握现在,因为对人而言,除非有意脱离,否则‘现在’都将只是往事的再延伸。”
作家赋予了主人公“林建铭”从出身上就注定要承受的一股矛盾感,让他求而不得,而能够得到之时,却已失去了保有它的能力。菜市场,底层出身,单身汉,暴发户,这样一个角色,偏偏要赋予他最为细腻的思想,仿佛把作者自己的灵魂置于这样一个位置。而其他的人物,也都是如此,他们被安置到这一个场景里,相遇,然后施展开命运的纠结。虽然情节并不明显,节奏也很慢,但他们似乎又各自在追赶着什么。陈怡君追赶着外国人、异域的风情,但是反过来让肉身成为被他人利用的工具,一个性玩具。林建民追赶着另一种性别的肉身,要得到,要成为另一个女人完全的主宰,但是他自己身体里早已经失去的、也属于自我的一部分,导致他无法完全成为掌控者。他们在那样的位置,遭遇那样的失落,说着各自命运里该诉说的话语,面对着命定的、无法更改的结局。但奇妙的是,这些人都是出于同一个人对世间形形色色事物的洞察,都同出于一个体系、一颗头脑,一位英年早逝的小说家。 ●栏目编辑 余冰妤 |